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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 半個多月前，偶爾才回到斗六的大姑，拿著一件特地挑選的外套，開心地對我說：「妳生日的時候，我可能不在中部。先買件衣服跟妳賀個壽吧!畢竟一生就只有一次六十大壽!」

    當然是恭敬不如從命。我不但很開心地接下外套，出外爬山時還立刻穿到身上。還有什麼樣的幸福，比得上提前享受溫暖的情意?

    昨天，已經搬到台南的小妹，也抽空帶了一堆好東西送上門來。她一進門就緊緊地抱著我，笑吟吟地說：「哇!六十歲了!時間過得真是好快呀!」

    拿著她特地挑選的CD、餅乾以及鄰居自種的有機南瓜，我嘴裡雖然直說：「幹嘛又亂花錢?我們不是已經說好，不必互送生日禮物的嗎?」臉上卻忍不住笑得心花朵朵開。

生而為人，和自己的個體已經共存共榮了五六十年，在已經進入黃昏階段的時刻，我還是一直在修正對自己的看法。到現在我還不了解：自己最佳的天賦到底是什麼？耐力的極限到底又在哪裡？表面上看起來既愛搞笑有時又很嚴肅的個性，事實上是不是根本就是個極度內向的人？我甚至不知道，如果人生重新來過，已經有過經驗的我，要如何重新選擇人生過程中的每一條岔路？

我想，各式各樣圓滿的人生，應該是卯足全力追求來的吧！它不會現成地擺在那裡，任你輕易享用；也不會還未開始就全部看清，讓你仔細挑選。只有自認為很不了解自己的人，才有機會在揭開生命中一層層神秘面紗的同時，一步步發現屬於自己小宇宙中的種種驚奇與偉岸……

我們常常會自以為非常了解身邊的人。不但知道他喜歡的口味、習性；知道他的成長背景、婚姻或情感狀態；知道他個人的好惡以及工作性質、薪資；有時更認為：他心理想什麼，話還沒說出口，光靠眼神你就能約略猜得出來……。

年青時，難以接受「人生如苦海」的論調。總覺得生命是恩賜，生活的周遭充滿了浪漫與美好的溫暖氣息。

那時候的我，癡迷於世界萬花筒中的林林總總：天上的雲朵星辰、四季的風雨陰晴、琳瑯滿目的花草樹木、形貌各異的湖海山水……。即便是铺天蓋地的熱帶氣旋、冷風呼號的強烈大陸冷氣團，在我內心激盪起的，仍是大自然粗曠的力與美。

    下午兩點，就讀北部大學的兒子即將返校。午餐過後，孩子的爹還忙著收拾殘羹剩飯，我拿出使用了二十幾年的行頭，幫兒子剪起髮來。

    兒子的頭髮光潤厚實，雖然摸了近二十年，整理起來仍覺不易掌控。我打開餐廳所有的燈光，仔細地梳理著、修剪著。先是從上到下逐次打薄，再從左到右一一修齊。由於眼睛已逐漸老花，一百七十多公分的兒子應著我的要求，一會兒站一會兒坐。

     不知怎的，最近我常常想起過往的美好，也常常想起婚姻中值得感恩的點點滴滴。也許是年過半百，比較能打心底看清人世的無常；也許是生命本身更加成熟，已能體會真情的可貴與值得珍惜，現在每當靜下心情，每當生活中的小事讓我心生不豫，總會不期然想起另一半曾經為我做過的一切。

    人不能對「別人的付出」不知不覺，尤其不能對身邊家人對自己的愛護視若無睹。以前的我和大多數人一樣，常常只清楚記得自己一次次的耐心與付出；只清楚記得自己曾經有過的一次次怨懟與不滿。

     清晨醒來，身旁的老公還沉睡著。我按照書上的指導，心中數著節奏，一而再再而三地仔細開始練氣。

    參加合唱團之後，我唱歌最大的問題就是氣息嚴重不足。一個樂句別人唱起來輕輕鬆鬆，我在使盡吃奶力之後，還是常常得偷偷地用鼻子補吸一小口氣。

    對從小喜愛唱歌的我來說，那種可以走到哪裡唱到哪裡的生活，真的是快樂似神仙。那幾年，幾乎是大姊學校裡教了什麼，我就跟著唱什麼。不但藝術歌曲一首首朗朗上口，我還因此成了學校班會時餘興節目中的常客。

    可惜十三歲參加合唱團之後，大概因為練唱用力過度，我的聲帶忽然發炎。可能因為不服輸的性格肇禍，那次的發炎後來轉為慢性，整整持續了十幾年。這當中別說合唱團進不去，自己哼唱歌曲時，連唱基本的中央So聲音都會分岔。這樣的困擾與打擊當然不可謂不小。

    雖然過著無憂無慮的退休生活，能使用的時間還是非常有限，因為避不開的生活瑣事，以及很有興趣的事物實在是太多了。

    近來因為頭髮剪短，忽然覺得有必要自行製作一些好用的髮帶，所以心血來潮地再度把被閒置已久的布料、縫紉機、針線刀剪，全數搬到了明亮的起居室。

    從剪裁藍底白點的布料開始，我接連縫製了十幾條各色髮帶。接著想起年底生日的媳婦，以及不久會見面的學生，我又製作了幾個可愛小物。最後興致一來，我還翻出兩件曾經很喜歡卻已穿不下的裙子，仔仔細細想辦法好好地修改了一番。 

    我是個一旦陷入沉思或專心閱讀與做事時，表情就會變得十分嚴肅的人。

    無意中發現這個情況時，我已一腳踏入人生的黃昏階段。第一次看到自己雙眉緊蹙、嘴角微微向下撇的可怕表情時，我嚇了一跳。因為這樣的外表，和我內在的心理狀態，差距實在過大。之後好幾次，我特地留意，果然常常看到自己令人不舒服的表情。

    從此無論外出或在家，我經常照鏡子。我發現，賣場的大片鏡子與路邊的反光玻璃十分好用。不但能檢視自己的表情、調整自己的姿勢、看清自己穿著的比例，還能警惕自己放鬆焦燥的心情。

    前幾天女兒要前往上海，我陪她到賣場繞了一圈。走著走著，忽然瞥見附近的鏡子裡，映出了姿勢委頓的自己。心裡一驚，趕緊抬頭挺胸、重新調整心情。

    也許有人認為，這樣的我是不是有點太過刻意?作為一個獨立個體，也許並不需要太過在意別人的感受。但是我發現，一個人必須經過這一次次的自我觀察，才不會過分高估自己，也才不至於過度貶低別人。

    近兩三個月，因為老公的坐骨神經痛，我們無法出遠門。雖然大多數的日子只能暫時蟄居家中，但是我卻感覺生活過得十分寫意。

    之所以覺得幸福，應該是來自於對所愛的人、所愛的家確實地付出。以前經常南來北往時沒機會細心照顧的庭院，現在終於逐漸恢復該有的面貌；以前著迷過的觀葉植物，在利用洗米水、牛奶殘汁製作的肥水照佛下，也一株株日漸展現歡顏。

    沒試過的人一定很難想像：吃過晚餐，在月華如練的月色下吹吹夜風、散散步、拔拔韓國草上的雜草、修剪修剪白天沒機會照顧的樹木，那也能是一種無上的享受。

    等胃裡面的食物消化得差不多之後，一面看一場選好的影片，一面幫老公仔細推拿按摩。最後剩的就是我最喜歡的閱讀時間了。在寬闊的庭院中閱讀，無論是清晨、午後或夜晚的庭院燈下，都非常令人心情舒爽。  

    也許這樣的生活對有些人來說太過平淡、太過靜滯。但是近幾年來，我總是越來越喜歡回歸簡單的、純樸的生活。有時候想一想，我已經何其幸運：該吃的、該看的、該玩的，一路走來竟然一項都沒有掉隊。

    過幾天就是老公的六十大壽。上個月中旬，我和孩子們就開始討論：該如何幫老公慶生?

    喜歡旅遊，知道他老爸捨不得花太多錢的女兒主張：幫我們訂好南法的行程，讓我們夫妻在今年初秋，來一趟地中海邊的歐遊行程。才剛開始創業，作風實際的兒子認為：何不問問老爸，看看他最想用什麼方式慶生?

    和老公商量之後，結果和我預期的差不多。常常和手足歡聚的他說：「孩子們想出錢讓我們去旅行?那當然很好!可是他們賺的是辛苦錢，我捨不得讓他們花那麼多。還是約姊姊和妹妹，到時大家一起去石門的「連和海產」好好吃頓海鮮吧!」

    以前常住西螺時，老公的生日我當然是好好準備一頓豐盛的餐食為他慶生。但是現在長輩已經去世，孩子們都在北部工作，大姑小姑們也都長住台北。退休之後經常南來北往的我們，當然已經不再適合躲在家中過生日了。

    照理說，年紀越大，對人生的諸多困境，越應該有智慧舉重若輕。可惜情況似乎並非如此。

    很多同齡的人包括我自己在內，都常說：「人哪!什麼時候說走就走!還有什麼好看不開的啊!」可是大大小小的煩惱，還是從平凡的現實生活中，一件件不間斷地冒出頭來。⋯⋯

    打從初相識，老公就是個溫和內斂的處女座O型。不習慣甜言蜜語的他，即使在新婚時，嘴巴也從來說不出個「愛」字。

    一開始被他吸引，其實只是因為跟他相處起來很自然很愉快。那時候我們常常一個晚上走遍半個台中，只覺話說著說著就到該分手的時刻。大學畢業以及他入伍之後，兩年六百多封報告日常瑣事的書信，使分隔中南部兩地的我們，很自然地一步歩走上了紅毯。

    四代同堂的婚姻生活當然經營不易。等兒女稍稍離手，我再度回到職場之後，必須兼顧內外的匆忙步調，更是常常令我心浮氣躁。在疲累忙亂的日子裡，還好身旁有心情穩定的老公時時幽默相伴。

    說他幽默，一點兒都不誇張。新婚時我常常因為他的一臉正經，被他的玩笑話唬得愣頭愣腦。每次看到我把玩笑話當真，他總會輕輕地拍拍我的頭笑道:「還真是好騙啊!幸好遇到的是這麼善良的我!」

    聲音厚實低沉的他，遺傳了公公的絕對音感，在學校教書時是教師合唱團裡Bass的超強好手。但是有段時間，他卻是家裡令人拍案叫絕的變調歌王。

    看完從女兒桌上拿到的「喂!喂!下北澤!」，我再度對日本的文學作品產生興趣。再次到圖書館時，我特意尋找起館中的日本翻譯作品。還沒見到「喂!喂!下北澤!」的作者吉本芭娜娜，我就被三浦綾子的「冰點」吸引住。從那一天開始，我整個人忽然一頭栽入百花齊放的日本文學作品中。

    四月、五月、六月，一直到現在的七月，只要是身邊沒大事，對科幻、偵探、散文、小說、日記幾乎樣樣都有興趣的我，從很早期的作家紫式部，到相對早期的三浦綾子、谷崎潤一郎、山本周五郎、藤田宜永、藤澤周平這些作家的作品，看到向田邦子、萬成目學、江國香織、吉本芭娜娜、三浦紫苑、高村薰、平安壽子這些比較偏重大眾文學的作品。

    和日本的飲食偏好簡單清淡一樣，我發現日本的文學作品有一大部分都筆調淡雅。透過五官覺知的各種細微描寫，讀者很容易深深浸淫在作品中自然與人文的奇妙氛圍裡。

    對喜歡大自然景觀，喜歡探索各式各樣不同生命風景，卻不容易四處旅行的我來說，這些琳瑯滿目的作品，就像一次次未知的旅行，帶領我探索即使已去過三次卻仍不算了解的日本地區。

    在沉醉於日本文學作品的癡迷中，為了更了解作品的背景與人文景觀，後來我又進一步閱讀起和日本風土民情相關的其他作品。所以，這次在圖書館中看到劉黎兒女士撰寫的邂逅深層日本，我立刻驚喜地抱回家中。

       人家說：「江山易改，本性難移」，這幾年來，每當體況略有改善，不知不覺間我又會落入「家事」「工作」與「學習」的漩窩中。所幸每當超越某些程度，平日溫和體貼的老公，就會疾言厲色地把我從昏天黑地的的狂熱中搶救出來。
     

    在家專心養兒育女侍奉公婆六年之後，我終於再度回到教育工作。忙碌緊湊的步調，加上責任感與求知慾，我的精神與體力在不知不覺中逐漸透支。

    剛開始的幾年，我並未察覺身體有任何異狀。只覺每天一躺上床，立刻就像墬入深井，一覺到天亮。四、五年之後的有一天，我正在課堂上感性地介紹著東坡先生的生平事蹟裡，突然一陣異常的感覺讓我臉紅心悸。所幸這種腦中一片空白的情況只持續三五分鐘，等流了一身汗水情況就大致恢復。

    雖然這樣的狀況，在往後的日子裡偶爾仍會出現，但由於影響不大，我對這個健康警訊並未予以重視。為了努力傳達內心的感受，上起課來生龍活虎的我依然聲如洪鐘；為了擠出時間看書彈琴，我做起家事來更是常常一心三用努力地追求效率。

    即使在熙來攘往、人們各行其是的街道上，這個歌手仍然可以完全沉醉在自己的歌聲裡。

    正是這樣容易專注的性情;習慣追求極致的精神;不輕易放棄的認真態度，讓一個人的靈魂可以超脫於惡劣的外在環境;讓所有職業在自己眼中可以沒有絲毫的貴賤之分;讓三百六十行行行都可以創造出豐富多彩的人生。

    只要能創造出豐富多彩的人生，一趟幾百年修來的人生旅程，應該可以算是功德圓滿了吧!

   很多年青人總以為：愛當然得轟轟烈烈；真正的愛應該要能爲對方持續犧牲奉獻；彼此相屬的愛更應該是願意為對方改變自己。

正因為這樣偏狹的觀念，很多刻骨銘心的愛戀，在平實又避不開瑣碎事務的婚姻生活裡，很快成了明日黃花。那些滿懷失望與不滿的夫妻，一旦熬不過婚姻的磨合期與生兒育女的辛苦煎熬，甚至變成連普通朋友甚至路人還不如的「怨偶」。

愛得越深標準當然更高，這樣的結局其實不能算是誰的錯，只能說大家都忘了「細水才能長流」的真理。所謂「江山易改，本性難移」，一個人想要在一段時間裡，稍稍改變生活作息來成就自己的夢想，都已經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了，更何況是為了取悅另一半，在習性及人生的規劃上得作長時間甚至永遠的改變!

   雖然只是一趟匆促的行腳，一張張耐人尋味的照片，卻讓我經常回到倫敦優雅的街景中。即使只是短暫的神遊，幸福滿足的心情，依然讓規律的生活漾起陣陣漣漪。

    不知為什麼，這幾個月來，我偶爾會有一種還算不上病態的輕微幻覺。有時明明只是蜿蜒在家鄉幾乎沒有人影的道路上;有時甚至只是奔馳在清晨還不見車流的高速公路中，感覺卻忽然定格在過往曾有過的某個旅途裡。

            四個人當中，最特異也最懂得享受的是女兒。她的食量其實很小，小到一碗陽春麵都只吃得了一半。可是每次一起吃飯，她永遠是最後放下筷子的那一個。因為不管是麵條、冬粉、飯粒、菜餚、肉片……，她永遠都是一小撮一小撮慢慢送進口中。在慢慢咀嚼的同時，連擧筷、端碗、俯仰都別有一番韻致。

    無論對什麼人來說，「吃」絕對是一生當中相當重要的一件事。「能吃便是福」，這句話說得可真是一點兒也沒錯。不論你處在什麼樣的景況，能夠對手中擁有的食物甘之如飴，那麼便是有福的人。

    如果你仔細觀察，會發現週遭的人享用起食物，有很多種截然不同的方式。以我們家為例，簡單的四個人，就有四種完全不一樣的飲食理論。這四種理論，自然發展出四種各有特色的飲食步驟。

    因為頻繁地南來北往實在太過耗神，近來加長了居留北部的日數。既然多出了數日空閒，喜歡探索的我自然開始蠢蠢欲動。

    雖然淡水與陽明山一直是我百去不厭的美麗景點。台灣東北角以及北部鐵路支線幾個小聚落，也一直吸引著想再次造訪的我。但是既然要「探索」，我想我當然得盡量往完全陌生的區域走去。

    我一直很喜歡以最簡約的方式旅行。只要揹上裡面裝有食物、飲水以及書籍的小背包，一路上渴了、餓了、累了全都不成問題。星期一我就是利用這種方式，拜訪了聽聞已久的「天母古道」。

    每次一聽到「古道」，總有分「不易親近」的畏懼感。這次之所以想要一探究竟，其實只是純粹想出門散散心，想看看女兒口中美麗的天母街巷,這個聽說有一千多個階梯的「天母古道」，我不過是想順便小探一下而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