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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      一連下了幾天雨，屋裡的竹竿上晾滿衣服。突然來訪的小姨，才一進門，就指著我那件用媽媽舊窄裙改成的內褲，開玩笑地對身旁的小妹說：「哇！這是誰的？屁股還真大！」看著那一件因為布料沒有伸縮性，所以上下打著縐折的深棕色大內褲，已經高二的我，內心不禁升起好一陣子悶氣來。

    比起現在，那還是個物資匱乏的時代。為了減少日常支出，我們全家大小的內外衣物，一直都是由母親一手包辦的。爸爸上班的制服破了，可以設法變成孩子的制服；外出服舊了，理所當然變成家居服；家居服再破了，自然改成內衣、內褲；內衣內褲再破得難以補綴，就是家裡打掃用的抹布。至於那簡省不了的外出服，媽媽都是到綢布莊挑選布料，親自抽空仔細裁剪、縫製。

在那個艱困的年代，孩子的外出服幾乎都是被家長嚴格管控的。因為所有質料比較好比較新的外出服，在身高持續成長的孩子間，是被寄予傳承責任的。所以即使在非常非常特殊的場合，大家想要一起穿著新衣亮相，機會也微乎其微。

    記得有一年，移民美國的表姨從洛杉磯寄回一大箱孩子穿不下的衣服。打開紙箱，繽紛的粉紅、粉藍、淡紫……，看得我們姐妹心花怒放眼睛發直。可惜穿來穿去，只有少數幾件適合我們的身材，大多數都必須送給鄰居年齡更小的孩子。那一次深深惋惜的心情，到現在還烙印在我的腦海。

    到了大學住校的時代，我的衣物仍然由母親在寒暑假時一手整治。畢竟是個保守的公務員家庭，母親縫製的衣服當然不可能合乎時代潮流。大家穿短裙，我穿的一定及膝；大家穿長裙，我穿的仍然是及膝；大家流行喇叭褲，我穿的永遠是寬鬆的直筒褲；晾在公用曬衣場的，依然是一件件舊衣服改成的大內褲。為此，系上的老師送了我好幾件她穿不下的窄管長褲，我還因此得到了一個「阿媽」的綽號。

    直到結婚之後，護子心切的母親要我把全部她作的衣物留在娘家，我才有機會穿到外面現買的衣服。雖然商店中琳瑯滿目的服飾應有盡有，但是因為對布料、尺寸完全沒有概念也沒有經驗，所以買回家的衣服常常並不合用。之後的日子，因為四代同堂的忙碌，因為蛰居鄉間少有逛街機會，因為婆婆已經失明無法親授經驗，所以雖然年過五十，每次需要幫家人添購衣物時，我還是常常逛了很久依然空手而回。   

    時光飛逝，如今曾幫我裁製衣物的母親早已仙逝，我也已經到了母親當年嫁女兒的年齡。回想起那段捉襟見肘但是在母愛的浸潤下卻平和安然的歲月；回想起那件穿了很久卻一直穿不破的深棕色超大內褲，除了覺得感念，心中難免為母親一生的辛勞而深覺不勝唏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