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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 一直到最近幾年,我才忽然意識到:自己真的和別人「很」不一樣。

    年輕時代,我常常看書看到對身旁姊妹、同學的呼喚渾然未聞;有時明明眼睛看著對方,卻因為心理活動旺盛對錯身而過的親友視而不見。現在已年屆花甲,在工作的大小空檔,我一樣經常因為思考著什麼、觀察著什麼而發著呆入了神。

    這個容易發呆入神的毛病,有時也給自己帶來枝枝節節的困擾。舉例來說,進入需要端莊安靜的音樂會,一不注意我就會隨著旋律舞動起身軀。一直以為這樣很正常,不久前才發現,忘我的自己已經嚴重打擾到後面來賓的觀賞品質。

    早年帶孩子看醫生也令我有些困擾。老實說,我還真沒看過有哪個人和我一樣,看著別人拔牙洗牙,竟然會不知不覺跟著張開嘴巴、流下口水。即使有了自覺勉強閉上,嘴巴仍會因入神而逐漸再度張開。   

    最令老公詬病的是,出神的我有時候會避不開眼前忽然出現的危險與障礙。即使近年來深居簡出,在家的我一樣常常因此撞到自家的床頭、門框、樓梯或牆角。身上因此常常出現不明所以的瘀青。

    兒子對我這個缺點也時有怨言。每次和我閒談,一陣子就會發現老媽又發起呆來。被話題中某個想法觸動的我,有時還會天外飛來一筆,忽然蹦出一個八竿子打不著的新話題。

     外表看似「正常」的我,常常出現別人不常有的舉動。例如喜歡讓各類昆蟲在我手上棲息;習慣在山路上對著花草樹木喃喃自語;碰巧看見美麗的毒蛇被輾死在車道上,會如獲至寶蹲下來仔細觀察然後一張張仔細拍照。

     由於這項不為外人察覺的癖好,企圖戲弄我的男學生常常慘遭滑鐵盧。飲食上我也因此不怕飯碗中的菜蟲,就是招惹了些果蠅幼蟲的龍眼、荔枝、芒果我一樣不以為忤。

    雖然喜歡野外的風吹草動,但面對人群我卻又極度敏感羞澀。有時只不過和同事多寒暄幾句,卻讓我緊張到注意起自己說話的雙唇,接著腦袋逐漸變得空白,不知所云的話語讓自己忽然羞窘得臉色泛紅。

    相反的,我卻又是個熱情如火的人。喜歡吸收新知,喜歡和人分享喜悅的我,有時候會衝動地接下須要說很多話、需要和很多人互動的額外工作。這些工作讓我享受成就感,但也令人感覺耗盡心力。

    我是一座休眠的活火山。大多數時候看起來正常無礙的我,一旦負面能量的蓄積超過臨界點,一個小小的事件就能觸動內心深處翻滾的岩漿。這些翻滾熾熱的岩漿一旦噴發,會轉化成幾天幾夜無法控制的淚水。

    這期間,最令人尷尬的是:身旁親友的詢問與撫慰。因為大家越是關注,我的淚水越是奔流得誇張嚇人。最後只好苦笑著告訴別人:「我真的沒事,只是上輩子沒哭夠,這輩子哭來補。你們不必理會我」

    為了減少對周遭同事親友的影響,這期間的日常作息,我只能盡量低調,盡量隱藏自己。得等連自己都無法釐清的塊壘完全宣洩,心靈的秩序再度自動重組,我的生活才會回到常軌。

    我也是個無可救藥的「浪漫主義」奉行者。老公的形容詞算是貼切。他說我是個「生活在雲端」的人,「不食人間煙火」的程度令人嘆為觀止。他還常常說:「還好妳待在相對單純的教育界,如果需要勾心鬥角,妳這個人準死無疑!」他的形容我只能默認。

    我的「超浪漫」包括喜歡撐傘在雨中漫步;喜歡在月圓的夏夜擁被在庭院燈下看書;喜歡在下著大雨的落地窗邊大聲朗讀令我感動的文章;喜歡在風狂雨驟的夜晚聆聽大自然雷電交加的雄壯樂章。這些生活中的插曲讓我感覺彷彿離開人群,兀立在可以安靜思考的宇宙洪荒。

    這個令很多人覺得「莫名其妙」的個性,也曾用在剛開完心臟手術還在加護病房的母親身上。我腦中的思維是:能證明自己如此勇敢的事件,一個人一生能有幾次?當然要拍照永遠紀念,順便看看自己落難時會是什麼模樣。可惜已經恢復意識的母親絲毫不肯買帳。

 

    我承認,我是個「純真、冒失、性急兼白直」到有些離譜的人。最了解的老公知道:這個老婆一旦心理想到什麼,下一秒嘴巴就跟著說出來了;有時話還沒出口,身體甚至已經「劍及履及」。

    為了避免出現驚人之舉,老公常常幫我打預防針。即使一再耳提面命,我還是常常「那壺不開提那壺」,說出一些自己覺得「超正常」,卻令長輩感到「觸霉頭」的言語。「說出口的話像潑出去的水」,偶爾事後我也知道懊悔,但下一次同一個場景我依然會管不住自己的嘴巴與手腳。

    說起來也真是奇蹟,像我這種永遠不按牌理出牌,常常忽視團體潛規則,想法和一般人有很大落差,內心世界又超自我的「怪咖」,居然可以在四代同堂的大家庭順利存活。三十幾年來,不但生活圓滿,還生養出兩個「超正常」的經典兒女。

    雖然是無神論者,我卻只能說:這一切還真是拜天之賜!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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