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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2004 

    經過三個星期醫院、學校、家庭的往來奔波,我的意志力終於還是沒能鬥得過病魔,先是自律神經的宿疾復發,緊接著子宮莫名其妙地發炎,然後坐骨神經痛接踵而至。

 

在家休養了幾天,每時每刻一想起醫院中生命垂危的母親,內心總充滿陣陣歉疚。經過插管、急救以及十幾天加護病房的折騰之後,依然發著燒,與血尿、肺炎、腹水與腦部萎縮、心臟衰竭病況搏鬥的母親,終於又回到了普通病房。

 

那真是一個困難與痛苦的抉擇啊!包括媽媽在內,我們大家都知道,經過這二十六年來的兩次開心手術以及一次乳癌切除,如今媽媽的心肺功能已是瀕臨完全衰竭的地步。

 

也因此,身體狀況逐日惡化的媽媽,這兩年來一直向我們這些女兒交代,說她在臨終時不願意接受急救,要我們答應她:絕不可電擊,絕對不要插管,甚至也不要任何急救藥物。為了讓她寬心,我們一次又一次斬釘截鐵地向她保證,我們絕對會遵照她的意願,讓她早日與天上的爸爸團聚。

 

為了尊重她的意思,最近的幾次危急狀況,我們都謝絕醫生進一步治療的建議,並且簽下放棄急救的同意書。可是那一天,眼看著母親肺炎急遽惡化,無法咳出的濃痰一次次令母親漲紅了臉頰,她痛苦的模樣,終於讓我們姊妹做出了違背母親意願的決定。

 

由於加護病房沒有床位,母親的插管工作就在病房進行。過程中家屬一直被排拒在門外。聽見隔著牆壁母親發出一陣陣痛苦的哀嚎,我們真是既後悔又心如刀割。

 

好一會兒進了病房,媽媽已全身上下插滿了管線,雙手雙腳還被緊緊綑綁著,那副痛苦無助的模樣,令我們真是萬般不捨。

 

等母親神志略顯恢復,她憤怒地用雙眼盯著我們,用被綑綁的右手手指一再猛戳病床,我的眼淚立即像斷了線的珍珠,再也遏抑不住了……。但是我只能握著媽媽的手,連聲地向她致歉,然後眼睜睜地看著母親孤獨地被送進了加護病房。

 

深深疼愛子女的媽媽,終究還是體貼我們這些不孝的女兒。在加護病房的十幾天,每當大家輪流進去探病時,她雖難掩疲憊與沮喪,還是努力強顏歡笑。雖然嘴巴插著呼吸器不能說話,她仍在我們為她唱歌時,盡力依著節拍舞動著她暫時被鬆開的右手。偶爾她也會要求紙筆,寫下她心中的歡喜與勉勵。心情特別好時,還會和我們呵癢玩鬧。

 

在加護病房的兩個多星期,媽媽幾乎是幾天就出現一次危急狀況。在我們心情七上八下的時刻,媽媽卻用她顫抖的手寫下令我們動容的話語。看到她「我好幸福」的潦草字跡,大家的內心都覺得十分安慰;看到她對南下探望的孫兒寫著「要用功,要注意安全」,我忍不住淚流滿面。我和老公一起進去探望她時,媽媽把我們的手拉來放在一起。我懂她的意思,一再答應她:我們夫妻一定會相親相愛。

 

那夜大概連媽媽都自認為度不過了,她不斷睜大眼睛,不捨地看著一個個進去的姊妹、女婿、孫兒,還努力用歪歪斜斜的模糊字跡向大家告別。就在我們收拾好家屬休息室的物品,準備隨時帶母親回家時,生命力特別堅韌的她竟又意外地度過了危機。

 

雖然母親的病情仍是危篤萬分,但是由於我們拒絕進一步的氣切以及急救,醫院為了盡量避免感染,也為了空出病床以供其他需要的病患,決定嘗試讓媽媽訓練自行呼吸,好轉往病毒較少的一般病房。

 

雖然醫生和我們這些家屬都不敢抱持太大希望,而且媽媽的病況也一直起伏不定,但是經過幾天痛苦的訓練,媽媽終於順利地拔掉了呼吸器,也終於通過了一個個危險期回到了一般病房。

 

繞了一大圈,媽媽還是回到了原點。大家坐在病床前日日夜夜不敢稍歇,眼睛睜得大大地看著病床左上方的螢幕,耳朵仔細傾聽著媽媽氧氣罩中的呼吸聲。深怕一個不小心,過多的痰堵住了呼吸道,血氧血壓掉得太快會來不及帶她回家。

 

我們知道,事已至今,無論捨與不捨,都已無法重新選擇,讓她以少受點苦的方式離開人世。我們唯一能做的,只有多多陪伴她照顧她;只有努力苦中作樂,讓病房添加一絲絲歡樂與溫暖的氣氛……

 

願天上的父親能夠原諒,也期盼他能給予母親無邊的庇佑!

 

說明:這是十年前寫的一篇文章,提供正在照顧長輩的親友參考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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