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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本奇妙的存摺

    對高中三年老是鼻竇炎發作的我來說，大學聯考能夠上榜已是值得慶幸。但是騎車回家的路上，我卻滿心失落與沮喪。因為我不認為家裡負擔得起私立大學學費。

    回到家，看過成績的母親一聽到我提及重考，馬上驚訝地問道：「為什麼要重考?」看我默默地紅了眼眶，母親拉著我的手說：「能考上就不錯了!應該高興才是，怎麼愁眉苦臉?來，媽媽給妳看樣東西。」

    走進雙親只隔著一片薄木板的窄仄臥房，母親很快從衣櫥的抽屜角落遞來一本存摺。她興奮地拍著我的肩膀說：「妳自己看!我知道妳一定考得上大學，好幾年以前就開始準備了呢!」

    存摺我都還沒看清楚，母親接著又說：「錢不是問題。我早就仔細算過，這兩萬元加上政府每學期會有的學雜費補助，就算私立大學也不會有太大問題。再說，妳大姊過兩年就畢業了。」

    那是一碗陽春麵兩元的時代，媽媽替客人裁製一件洋裝工錢也只有十幾元。翻閱著那本封面寫著我的名字、裡面整整儲蓄了兩萬元的專屬存摺，我忽然有種受寵若驚的奇妙感受。

    兩萬元?對經濟一直處在拮据狀態的我們家來說，那是一筆多大的數目啊!我不知道年年外出永遠穿同一套衣服同一雙鞋子的母親，是花了多久的時間，才幫我儲存出這麼一大筆大學教育預備金?

    我早就知道，爸媽的鐵床下幾年來一直擺放著貼有各種標籤的空鐵罐。每當有了額外收入，母親總是將金錢零星分散到那些罐子裡存放。已經懂事後的我也十分清楚，多年來母親正是利用這種「零存整付」的方式，來應付、計畫生活中的重大開銷。但是，兩萬元?我想，即使母親在處理家務及照顧雜貨店的空檔，夜夜替人裁製衣物；天天清晨熬製一瓶瓶利潤微薄的綠豆湯，那也需要好久好久的時間啊!

    母親的滿腔關愛當然讓即將負笈他鄉的我深受感動。但是，天寬地闊的大學生活；初次展翅高飛的興奮好奇；永遠享用不盡的文字世界，很快吸引了我大部分的注意力。母親辛苦的身影不知不覺中竟從我熱切的關注中逐漸淡去。

    一直來到為人媳、為人妻、為人母的人生階段，我才在流轉於各個病床的母親身上，再次深深感念起她幾十年來的照顧與關懷；在養兒育女的辛勤奔波中，在工作、家庭很難兼顧的同時，我才常常佩服起母親一生的善於計畫與孜孜矻矻。

    如今凡事總能未雨綢繆的母親早已離我們遠去。雖然斯人已遠，但是她當年拿出存摺的興奮表情；鼓勵我時的熱切語調，至今仍不時溫暖著我依然需要安慰與勉勵的孺慕之情。

2015刊登於聯合報家庭副刊