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本奇妙的存摺那本奇妙的存摺
對高中三年老是鼻竇炎發作的我來說，大學聯考能夠上榜已是值得慶幸。但是騎車回家的路上，我卻滿心失落與沮喪。因為我不認為家裡負擔得起私立大學學費。
回到家，看過成績的母親一聽到我提及重考，馬上驚訝地問道：「為什麼要重考?」看我默默地紅了眼眶，母親拉著我的手說：「能考上就不錯了!應該高興才是，怎麼愁眉苦臉?來，媽媽給妳看樣東西。」
走進雙親只隔著一片薄木板的窄仄臥房，母親很快從衣櫥的抽屜角落遞來一本存摺。她興奮地拍著我的肩膀說：「妳自己看!我知道妳一定考得上大學，好幾年以前就開始準備了呢!」
存摺我都還沒看清楚，母親接著又說：「錢不是問題。我早就仔細算過，這兩萬元加上政府每學期會有的學雜費補助，就算私立大學也不會有太大問題。再說，妳大姊過兩年就畢業了。」
撲簌簌的淚水第一次查覺到管不住自己的淚腺，是在國小四年級的時候。
那年，為了將正值成長期的我們放進大池子，一直隨著工作的調動上山下海四處遷徙的父母，排除萬難把家從岡山搬到高雄市區。
天天起早通勤的父親，從此早出晚歸，幾乎沒有多餘的精力和我們對話閒談。不得不忙於開源節流的母親，在日日埋首的工作中，更是少有機會帶我們逛街散心。
好大的水漥呀！跳過去！ 如今一晃眼，四十幾個年頭已經過去。當年那個即使在父母的嚴格管教下，仍如脫韁野馬，永遠無所畏懼；即使在錯誤的估計下馬前失蹄，仍是精神抖擻，永遠活潑快樂的小女孩，不知何時竟已悄悄從人生的場景中，徹底地失去了蹤影。
我曾經只想活六十六歲 國小五年級的初秋，纏綿病榻許久的祖父去世。也許是生活上和祖父的接觸不多，和突然聚首的眾家兄弟姊妹玩瘋了的我，幾乎沒有感受到任何悲傷。
但是有一個想法，卻從此深深根植在的腦海中。那個和別人很不一樣的想法就是：我這輩子絕對不想活超過六十六歲。之所以設定為六十六歲，原因是祖父去世那年正好是這個歲數。
在我的印象裡，喜歡看三國演義、偶爾會哼幾段京劇、耕者有其田的政策實施之前家裡曾是大地主的祖父，在病榻上實在是躺得太久了。久到身邊的祖母與嬸嬸們即使盡心侍奉，難熬的褥瘡最後幾個月還是折磨得祖父痛苦不堪。
那台高大粗壯的腳踏車已經記不得那輛腳踏車最後是否晚景悽涼？只深深記得，它曾是我們生活中的好幫手；也曾是我們假日遠遊時的好夥伴。
從小到大，家裡有的就是腳踏車。只要有台腳踏車，再小的鄉間小路都可以呼嘯而過；再遠的地方都可以直接抵達。我最喜歡在假日時，讓爸爸載著四處兜風去。
嚴格說來，我並沒有正式學騎過腳踏車。因為幼年時的我長得十分嬌小，家裡又只有一台大人使用的腳踏車。每次提起學腳踏車的事，爸媽總是說：「等長大些吧！」唯一試騎過的一次，是在即將升上小學三年級的暑假。那次騎的是同學帶到學校學的小腳踏車。因為不知道怎麼下車，心中害怕的我只能不斷繞著操場騎，直到全身筋疲力盡。
夜車像個流浪的旅人，巴士停靠了一站又一站。沒有人上車的寂寞空間，只有一首首優美的旋律，從我的胸臆緩緩流瀉。持續廻蕩的輕柔歌聲，讓暗夜中的車廂，多了一絲絲迷離與溫馨……。
在久遠的青澀年代，我曾有一次難忘的夜行經驗。那次經驗，到現在還深深烙印在我年過半百的腦海。每次來到漆黑靜寂的荒野，那種曾有的特殊感受，總會在我靈魂深處漾起絲絲漣漪。
當孩子展翅飛向不可知的遠方果如之前所料，兒子最終還是選擇成立個人工作室。
雖然確知是到該放手的時刻，也早已決定讓孩子放手一搏，但是在給予支持的同時，深深牽繫的情感與充滿疑慮的想法，還是常常讓身為父母的我們覺得萬般煎熬。偶爾忍不住滿懷憂慮，忘了兒女已到完全可以獨立任事的階段，總想以長輩之姿再次給予不同方向的建議。
相對於我們的疑慮，孩子的意志卻十分堅定。在辛苦的手作與不成比例的收穫之間，他勇往向前毫不退卻。每次看到他暗夜中奮力工作的背影，就會想起兒子從兩三歲時就已充分展現的沉穩內斂。
打從學步起，他幾乎就是個可以講理的孩子。就算生病、吃藥、打針，他一樣從不哭鬧，也不需要大人額外費神。敏銳細膩的他，即使在青春期的成長路上，一樣不曾讓身為父母的我們擔驚受怕。
但凡事總是一體兩面。沉穩內斂的人，謀定而後動，事情一旦想清楚，計畫就不會輕易改變。由於踏出的每一步都經過確認，按部就班之後如果出現預料之外的差池，也常會帶來相對較大的失望與挫折感。
已經記不得那輛腳踏車最後是否晚景悽涼？只深深記得，它曾是我們生活中的好幫手；也曾是我們假日遠遊時的好夥伴。
即將升上小學三年級的暑假，父母為了改善我們四姊妹的教育品質，舉家遷居高雄。就讀的大同國小就在家附近。我每天步行上學，只須走過兩條街，轉個彎就能直接進入學校大門。但是小學五年級之後，從來沒學騎過腳踏車的我，卻很自然地成了流竄在大街小巷的騎車高手。原因很簡單，腳踏車已成了我課後生活的重要工具。
對父母來說，落腳高雄其實是勉為其難的。微薄的公務員薪水，扣掉房租，再扣掉爸爸每天來回岡山的通勤車資，想餵飽一家六口可真不是件容易的事。為了貼補家用，一向堅強但體弱的媽媽，就在窄窄的屋簷下開張起小小的雜貨舖，販賣起日常必需品。
一連下了幾天雨，屋裡的竹竿上晾滿衣服。突然來訪的小姨，才一進門，就指著我那件用媽媽舊窄裙改成的內褲，開玩笑地對身旁的小妹說：「哇！這是誰的？屁股還真大！」看著那一件因為布料沒有伸縮性，所以上下打著縐折的深棕色大內褲，已經高二的我，內心不禁升起好一陣子悶氣來。
比起現在，那還是個物資匱乏的時代。為了減少日常支出，我們全家大小的內外衣物，一直都是由母親一手包辦的。爸爸上班的制服破了，可以設法變成孩子的制服；外出服舊了，理所當然變成家居服；家居服再破了，自然改成內衣、內褲；內衣內褲再破得難以補綴，就是家裡打掃用的抹布。至於那簡省不了的外出服，媽媽都是到綢布莊挑選布料，親自抽空仔細裁剪、縫製。
在那個艱困的年代，孩子的外出服幾乎都是被家長嚴格管控的。因為所有質料比較好比較新的外出服，在身高持續成長的孩子間，是被寄予傳承責任的。所以即使在非常非常特殊的場合，大家想要一起穿著新衣亮相，機會也微乎其微。
記得有一年，移民美國的表姨從洛杉磯寄回一大箱孩子穿不下的衣服。打開紙箱，繽紛的粉紅、粉藍、淡紫……，看得我們姐妹心花怒放眼睛發直。可惜穿來穿去，只有少數幾件適合我們的身材，大多數都必須送給鄰居年齡更小的孩子。那一次深深惋惜的心情，到現在還烙印在我的腦海。
